
单田芳先生(右)和本文作者的合影
贾英华
缘分,是一个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——有的人相识多年却从无交往,有的人一见如故,恍如前世便相识、相知。谈起我与单田芳先生的邂逅,似乎就属于后者,我们聊起天来,总有说不完的话,相见恨晚。
打小儿我就喜欢听评书,每天只要邻居家的话匣子——收音机一响,传出抑扬顿挫的评书声,我就聚精会神地“窃听”起来,甚至连饭也顾不上吃。即便被母亲耳提面命一番,我依然是匆忙扒拉几口饭,再返回原处继续听,唯恐落下一句。
在此之前,我听过著名评书大家李存源(1921-1969,师承丁正洪,擅说《西汉》、《列国》)说的《烈火金刚》。那是一年大年三十的晚上,在东四九条西口,外面朔风呼啸,宿舍正中点着熊熊火炉,我混杂在二三十位春节无法返回老家的探亲职工当中,听得有滋有味。
当时,李存源的儿子正在北京东四七条小学上学,恰与我同校,比我高一年级,他长得十分文静,腼腆得像个大姑娘。那次夜听评书,让我过足了瘾,也使我更加痴迷于评书。记得听完评书走出职工宿舍时,已是后半夜,归途中,大雪纷飞……
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我在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听到了袁阔成先生说的评书《肖飞买药》,活灵活现的表演,足足让我激动了不少时日。而事隔多年,有幸与评书大家单田芳先生相识,又使我兴奋不已。
数年前,在单田芳文化公司总经理肖建陆之子肖璞韬的新书发布会上,我与单老并排坐在嘉宾席,说话投机,闲聊不停。单老说他最喜欢历史,1952年他曾考入东北工学院,但因中途辍学走上评书艺术之路,自此留下一个遗憾。单老直言不讳,他说自己讲的是演义,而我讲的是真实的历史。单老的话令我诚惶诚恐,我连连抱拳——实在不敢当。临别时我承诺,不日将送书请单老指教。
会后,我托前来看望我的单老的徒弟肖璞韬给单老捎去几本我的新书,包括《你所不知道的溥仪》和《皇城脚下杂忆》。
令人感动的是,单老接到书后,请他的女儿单慧丽发来他阅读我的书的照片,单老还曾专门发了几个微博谈及我们二人的交往:“晚清学者贾英华教授是我的好朋友。前些年我们是在北京一个朋友聚会中认识的,他爱听我的评书,我喜欢他的学识,后来在微博互粉。我欣赏贾教授,他知识渊博,是我学近代史的榜样。”“我是学历史的,尤其对近代史情有独钟。后来他讲百家讲坛《你所不知道的溥仪》,我有时间是非看不可。”
眼见单老如此谦逊,在网上总称我为教授,遂反复解释,本人只是北京华文学院的“客座”,所谓教授,无非浪得虚名而已。可单老依然觉得我能采访三百多位晚清以来人物委实难得,总在各种场合抬举我,使我感激莫名。
没过多久,单老托人送来了他的传记《言归正传》等十几本书,我一口气读完,由衷钦佩单老对评书艺术的热情与执着。
拜读过自传,方知网上所传单老出生于营口或东北并不准确。实际上,单老1934年生于天津,自幼成长在一个曲艺世家。他一生虽历经坎坷,却始终坚韧不拔,终成一代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。更可贵的是,他还是一位亲笔整理、撰写评书的作家。
单老宅心仁厚,为人善良热情。我没料到,他始终记得我这样一个一见如故的忘年交。一次陕西西安举办纪念“西安事变”活动,诚邀单老出席并且说上一段评书,由于单老身体欠佳,特地让女儿单慧丽给我打来电话,推荐我代他去讲述真实历史上的“西安事变”(因为我和单老提起过,我数十年前采访过杨虎城的联络副官,了解一些人所罕知的历史内情)。此后,单老还不止一次推荐我去外地讲课或讲座。前几年,一个当时很火的网站欲录制单老的节目,他老人家依然是因为身体的缘故,让女儿单慧丽打来电话,向网站力荐我去录制节目。
闻知单老一直苦练书法,本想去年春节前去看望单老,顺便求一幅,却听说他身体有恙,没去拜望,终成憾事——2018年9月11日,单老倏然病逝于北京,享年84岁。当时我恰巧在国外,只好给他的女儿单慧丽发去一封信,托她代我送别单老。
转眼间,单老离开我们已整整一年了。一天清晨,偶然在书房看见单老的赠书,百感交集——余音绕梁声犹在,世间再无单田芳。虽然当初仅是偶遇,我们却成了忘年交,睹物思人,真心怀念这位颇具古风的老先生!
有感至此,遂以一首小诗来表达对单老的怀念之情:
人生交契无老少,
论交更况欣同调。
与君虽无一日雅,
斯人仙逝赤心照。???